本文作者/Ijui是台灣管樂團團長暨樂團首席
結婚14年,36歲半,民國一百年,我曾經有過一個小孩.
我不是認真求子的人 ,對於孩子我始終抱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.發現懷孕之後很是驚訝,但是上帝既然賜給我美好的禮物,我們也就欣然接受.
醫生對於我的孩子顯然不具信心,從一開始他就不斷警告我非常容易流產.起初我始終抱持著平常心,覺得有也好,沒有也好, 上帝會知道.
我的懷孕過程非常順利.除了愛睡了點,我不吐, 也幾乎沒有症狀,我的工作照常,依舊健步如飛.跨越了不穩定的前三個月, 我開始有點準備要當媽媽的感覺了.
我們開始偶爾看看嬰兒用品,考慮孩子要給誰帶.當我們知道預產期是莫扎特的生日 1月27日時,很開心地跟朋友不停分享.我們晚上會聽聽他的心跳,閱讀育嬰書籍,然後決定她將來要學大提琴！
我在7月19日作了初期的血液以及胎兒頸部透明帶檢查 . 胎兒一切正常,三染色體異常的機率都低於三千分之一以下,為低風險群.我開始有點不太想做羊膜穿刺, 因為機率看起來這麼低, 好像沒什麼需要.
我的朋友也給我兩極的建議,有人覺得頸部透明帶準確性已經不錯,有的基督徒朋友覺得不管好壞都是上帝的禮物,但是有更多朋友警告我一定要做!
我在18週8月25日去柯滄銘診所做了羊穿.我一直覺得我只是做心安的,這一天柯醫師跟我說我的寶寶九成是女生.
男生女生都好,健康就好！
醫生跟我說報告需要兩週.如果一切正常,會以簡訊通知,報告郵寄到我家.如果不正常會打電話給我,請我親自去領報告.
兩星期後的星期三5點, 我接到了診所的電話,當時我在重慶國中上課.我聽到對方說他是柯滄銘診所,我的心往下沈,一直沈到腳底下.小姐簡單說明我的孩子檢查出第18對染色體多一條,是愛德華氏症,這孩子不能留.
我還是教完了當天剩下的兩個學生.我的嘴巴一直繼續教,眼淚不聽使喚一直滴,學生一直問我到底怎麼了….
晚上我查遍了愛德華氏症的資料, 愛德華氏症患者都有器官缺損,肌肉無力,心臟疾病,重度智障,大多胎死腹中,九成活不過一年.這病相當罕見,不過是七千分之一的機率,在染色體分裂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.
這無疑是晴天霹靂.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上帝要跟我開這種玩笑？我覺得無力沮喪,只能夜夜痛哭.
我在ＦＢ發表了近況,親友們無不錯愕,給我排山倒海的加油與關心 ,許多人為我流淚禱告.我和先生想了又想,還是沒辦法留下孩子.我是小信的人,沒有這種勇氣.
我在馬偕醫院和榮總都再做了高層次超音波檢查.這時21週,胎兒已經可以看出手指重疊彎曲,心室中隔缺損,腦部脈絡叢囊腫等符合的症狀,醫生說應該可以確定無誤.
馬偕醫院胡醫師說我開過刀,最好是開刀引產,才不會有大出血的風險,比較安全.但是柯滄銘醫師和榮總陳志堯醫師都覺得我可以自然引產.因為我的胎兒還小,而且五個多月子宮壁還厚,應不至於子宮破裂.
我上網讀遍所有引產的部落格,看起來都相當淒慘,自己也覺得好害怕.
親朋好友知道我決定自然引產也非常焦慮,很多人打電話給我,希望我考慮比較安全的方式.但是陳志堯醫師一直非常有信心,他顯得非常有把握. 因為信任他,所以我最後選在榮總做引產.
9月22日星期四,我到榮總產房報到.護士小姐叫我先去吃午飯,孟君陪我們在樓下美食街用餐.辦完住院手續,換完衣服,我坐在床上等待,因為下體沒穿衣服覺得涼颼颼的.兩點鐘護士推我去手術房,手術房非常的冷,護士為我蓋上烘暖的大毛巾,還在我旁邊放了暖爐.
陳志堯醫師因為信仰的關係不執行引產手術,所以真的為我施行手術的是另一位張醫師.他用鴨嘴深入子宮,在裡面放置一顆水球.水球灌水連接一根塑膠管,固定在我的大腿上.這根管子會有一個往外拉的拉力,而水球應該是模擬嬰兒的頭往外衝的感覺,為了要讓我的子宮頸打開.
然後醫師在我的下體塞入一顆子宮收縮藥,因為我開過刀的原故,塞藥從四小時一次拉長到六小時一次.
之後被推回病房,換床的時候護士把整張床弄倒,我差點滑到地上,很傻眼.
從兩點到六點,除了下體塞滿東西的不舒服以外沒有痛的感覺,佳穎一直在我床邊陪我聊天. 護士小姐叫我不要下床,腿要一直伸直保持拉力.
六點以後我開始不舒服,吃不下晚餐,在床上扭來扭去,感覺像是嚴重的經痛.
九點醫生幫我塞了第二顆子宮收縮藥.我跟護士小姐說我要打止痛針.
九點半打了止痛針,過一會兒藥效發作,我感覺比較舒服,於是睡著了一下.
10點25 分破水.大量的液體從下體流出,我的先生應該嚇壞了 .之前放入的水球隨破水流出 ,我的子宮頸已經擴張到小孩可以出來了.
破水之後下體異物感消失,感覺舒服不少.我還在ＦＢ更新了近況,精神不錯.
不久之後開始有宮縮.不算非常強烈,來回幾次,我有感覺到小孩在門口,但是我沒有用力.
午夜12點,幾名護士進來,有一位看起來就是狠角色.她用力壓著我的肚子要我用力,配合呼吸肚子往外撐.這不是管樂人最擅長的動作嗎?我照做了兩次,小朋友就出來了,9月23日12點05分,甚至沒有醫師在場.
因為看到其他部落格格主胎盤生不出,醫生要用手進去撈的可怕景象,我連連追問胎盤有出來嗎?護士檢查後說寶寶連著羊膜胎盤整包一起出來了,我才鬆一口氣.
護士問我們要不要看寶寶,我們說要.護士整理好用毛巾把寶寶抱進來,他一出生就沒有心跳了.好小好小的寶寶,才250 公克,紅紅的,在生產過程有些挫傷.臉上的五官都有了,手指腳趾好精緻,原來我的寶寶長這樣！希望你到天堂,開開心心不必受苦.
隔天中午我就出院了.聯絡了禮儀公司的人員,用簡單的方式送小孩最後一程,在二殯火化.我們沒有採用醫院的禮儀公司,因為費用高昂,最後請牧師介紹平常往來的禮儀公司,花費一萬元.
從得知小孩生病到現在剛好一個月,這個月的經歷刻骨銘心.
我把它詳實記錄下來,給自己做個記錄與紀念,然後在我的生命中,結案.
不用安慰我,我心情已經平復,雖然偶爾想起來還是會眼眶溼潤,然後滴幾滴淚.希望有一天我見主面時,能瞭解祂為什麼這樣安排.
很慶幸最後選擇了自然引產,感謝陳志堯醫師的堅持,讓我免去一刀,恢復得很快.感謝上帝垂憐,我的生產過程順利平安,也沒有不能忍受的痛.
大家都說：再拼一胎吧？沒關係啦,不強求,真的.
【註】2011年10月IJui在我的臉書上留言，結識，因為愛德華氏症，那時她剛經歷引產。謝謝Ijui，她很勇敢的把過程寫下來，也願意與大家分享。轉貼在這個部落格，希望讓大家可以從不同角度來了解生命，不去作任何評價，因為換作是自己，未必可以坦然面對。～婉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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